她眼睛一扫正好扫到谢景同后脖颈处一抹鲜明的红痕,竟是口不择言地道:“谢少爷脖子上吻|痕都没遮好就来这里装什么情深,真是可笑。”
小护士说这话时绝对是被气得大脑一热、都没怎么经过思考。
待回过神来才绝对不对,抬眼看去,却见刚才还在笑着跟苏玥讲话的谢景同此时已经完全僵在了那里。
谢景同整个人仿佛被点了穴道一样,垂着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方才小护士说那话时谢景同的手抖了一下,锋利的刀子瞬间将他的手割伤,有鲜血顺着手背滑到地面上。
谢景同却像是根本没感觉到痛一样,只仍呆呆地拿着水果刀坐在那里,连伤口都不知道去捂一下。
小护士见状知道自己这是说错话了,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挽回一下,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了几声,默默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苏玥和谢景同两个人。
苏玥虽然听到了小护士的话,但她显然更关心谢景同被割伤的手。
苏玥简直是瞬间就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夺下了谢景同手里的刀,又翻箱倒柜地找了治疗包帮他把手上的伤口处理好。
这种事情她以前也常帮谢景同干,因此做得竟然很熟练。
待处理好一切,苏玥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终于想起了小护士刚才说的话。
她刚才帮谢景同处理伤口的时候,显然也看到了护士说的那个“吻痕”。
苏玥踟蹰了一下,觉得自己身为姐姐还是应该关心一下弟弟的感觉状况的,于是看着谢景同,有些小心翼翼地道:“景同,你这是……有女朋友了?”
苏玥的感情观相对还是比较传统的,说起上|床这种事,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有感情基础的女朋友。
谢景同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他抬起眼,看向苏玥。
男人的眼眸实在浓黑,苏玥竟被他这眼神弄得有些不自然。
苏玥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咳,有女朋友也没关系的,我家小同都这个年纪了,是该有了。不过你别怪姐姐多话啊,既然有了女朋友,又和人家有了……这种关系,就得好好得对人家。”
苏玥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你姐姐我思想传统,总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最好的。小同你可不能对不起人家。”
说着见谢景同还是看着她不说话,却是笑起来:“不过小同毕竟长大的环境和我不一样,感情观这种东西我也不好干涉你。不过我总觉得小同你性子太冷啦,特别是这几年,简直越来越冷淡,这可不太好。”
苏玥看着谢景同,笑得眉眼温柔:“小同,这世界多美好啊,你不能总这样冷漠。”
几个小时后,小护士再回来想给苏玥测量每日基础体征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谢景同竟还没走。
小护士的脚步顿了顿,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莫名地在门口停了下来。
苏玥已经睡着了。
她在治疗中心整日无事,因此养成了按时午睡的习惯。
谢景同却没走,还留在她身边。
他站在苏玥床边,定定地看着她。
小护士楞了楞。
因为谢景同此刻这样看着苏玥的样子,竟让她莫名地想到了五年前的他。
谢景同站在苏玥的床边看了她许久,眼眸深深。
他的眼神实在缱绻温柔,似是含着满腔的柔情,可在这满腔浓情之中,却又偏偏似是融满了悲伤。
谢景同伸出手,像是想摸一摸苏玥的脸,片刻后却又自嘲地笑了笑,慢慢地将手放下。
他看着她,像是个孩子看着自己最喜欢的玩具。
满含欣喜,眼睛亮晶晶地说想把她带回家。
可当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却才发现自己的手实在是太脏。
待在橱窗里的玩具那么干净,与他满是脏污的手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他就又舍不得了。
他既没钱把它买回家,也不想用自己脏兮兮的手弄脏它,就只能这样,数年如一日地……站在橱窗外看着它。
直到某一日,看这件自己喜欢了数十年的玩具……被别的什么人轻易买走。
小护士听到听到谢景同似是笑了笑,笑声里的也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
男人的声音低哑得厉害。
“‘一生一世一双人’吗……”谢景同笑起来,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我也想啊,姐姐。”
我也想啊,“一生一世一双人”,多美好啊。
可是姐姐,上苍从来没有给过我这个机会。
从来没有。
而且,我想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个人……她不要我啊。
她不要我……
哪怕我再喜欢她,她也不要我啊……
你说人间美好,让我对它温柔。
我却从来只觉人间荒唐。
这人间实在荒唐,我一点也不喜欢。
一点也不。
后来末世的居民常说,南方基地的谢城主虽然模样生得温柔风流,可性子实在是冷漠无情地像是修罗。
他仿佛永远都对这个世界充满厌恶。
他看任何人的眼神里永远都没有柔情,只有满眼的冷漠。
春天桃花开时他不知道去赏花,夏天河流涨时他不会去惊叹,秋天谷物丰收时他不知道去欣喜,冬天雪花落时他也不会去玩闹。
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融不进他的眼里。
谢城主只喜欢外出去消灭丧尸,次次都孤身一人,谢城主还尤其喜欢去那种极其危险的地方。
不带任何手下,不带任何药品,也不做任何防护。
人们都以为他是艺高人胆大,仗着自己异能高,任性得不行。
但只有谢景同自己知道,他不过是觉得……活着并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死去也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
人们常说生前若可尽余欢,便不会畏惧死亡。
但其实生前若实在无欢可尝,死也同样并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整个末世里的人都说谢景同冷情无心,可又有谁还能记得,他曾也是个眉眼温柔的风流少年郎。
他曾也眼神柔软地像是三月春风细雨,他曾也笑容明亮、对未来充满憧憬,他曾也……会花一个晚上的时间亲手做一个布娃娃、大清早地穿过整个基地、眼神亮晶晶地将它塞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那年他才十九岁啊……
谢景同从不做噩梦。
因为末世的前五年,他已经把所有的噩梦都做遍了。
所求皆不得,所恶都尝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