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到来,让国师府才变得轻松的气氛全部消失了,谁都知道现在皇帝怀疑楼衍了,所以皇帝的到来,谁都清楚不会意味着什么好事。
魏如意到前院的时候,楼衍已经在前院了,牧云和灵犀左右跟着,皇帝则是一身黑色绣红色龙纹的长袍,身边跟着的是高公公的义子小福子,而柔嘉则是神色冷淡的跟在另一侧。
皇帝看到魏如意从岔路过来,脚步还特意停了一下:“静和,好久不见你,年关也不来宫里给你义父义母请安呢?”
皇帝虽然老了瘦了,但披着宽大的狐裘,端端站在那里,帝王的威严还是分毫没减。
魏如意立即上前行礼:“是如意之过,还请皇上责罚。”
“责罚就算了,朕大老远从宫里跑来,可不是为了责罚你的。”皇帝笑了笑,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楼衍,才继续往花厅走去。
魏如意等人全部走进去了,才上前跟在了楼衍身侧。
楼衍伸手轻轻抓住她冰凉的小手,低声道:“别怕。”
“嗯。”魏如意点头,跟着他一道往花厅里而去。
花厅里熏着袅袅檀香,很快有下人摆了炭火盆子来在皇帝身边不远处,又奉上了热茶,等下人们都停下了手,皇帝才喝了口茶,称赞:“好茶。”
“是让最好的师父特意炒制的龙井。”魏如意回话。
皇帝笑了笑,看着她还不明显的肚子,笑道:“你倒是会喝茶,国师好福气。”
魏如意浅笑着应下,不过皇帝不开口的时候,整个屋子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魏如意小心的观察了一下柔嘉贵妃的状态,看起来虽然冷漠,但自己看过去时,她的目光却十分镇定,那说明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等了一会儿,皇帝忽然问魏如意:“老太妃之前送给你一个金镯子,你可好好收着?”
魏如意微微一愣,皇帝直接开口问,是想试探镯子还在不在自己手上,还是确定镯子在自己手上,而仅仅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态度呢?
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他明知镯子在自己手里,而自己却否认了,那岂不是间接承认这镯子有问题?如若皇帝怀疑遗诏就在这金镯子里,那他就不会再这么温和了。
魏如意的心微微乱了起来,老嬷嬷见状,上前道:“公主办事迷糊,镯子老奴前儿个还瞧见收在库房了的。”
魏如意不敢露出丝毫破绽,免得皇帝怪罪老太妃,只笑道:“都说一孕傻三年,我真是忘记了,瞧我这记性。”
皇帝深深看了眼老嬷嬷,才跟魏如意道:“朕最近夜里总是梦到老太妃,朕也实在思念老太妃了,不知静和能否将这镯子拿来,给朕看看?”
魏如意没有任何道理拒绝,看了眼笑面虎的皇帝,笑着应下:“那如意这就去拿。”
“嗯,朕就在这里等着,老嬷嬷年纪大了,不宜多走动,你自己去吧。”皇帝看了眼老嬷嬷,说完,只看向楼衍,开始试探他秦家的事。
魏如意应下,跟一侧的老嬷嬷对视一眼,才转头出来了。
出来后,魏如意也不敢露出情绪,她担心被暗处的人发现什么端倪就不好了。
知雨跟在一侧,低声道:“小姐,那镯子……”
“我知道,先回清风院。”魏如意轻声说罢,跟她一道往清风院去了。
暗处,的确有人在盯着魏如意,知道她露出一点的不对劲,他们就会立即不折手段迅速抢走那个金镯子。
回到清风院,魏如意才终于敢松了口气,但这个镯子怎么办……
她将手腕上的镯子拿下来看了看,里面还刻着一个‘敬’字,是先帝命人刻上去的。魏如意想,刻上这个字的时候,先帝就已经将遗诏放在里面了吧。
她慢慢摩挲着这个字,心里在想着对策,但想着想着,手指好似触碰到了镯子外面上雕花的某处细小的刻文,吧嗒一声……镯子居然开了。
前厅,皇帝正听着旁人的回话,就见魏如意已经回来了。
皇帝看着她,目光渐冷了些,魏如意只笑道:“这镯子我一直收藏着,自己都差点忘了收藏的地方。”说完,笑着呈上了那个紫檀木的锦盒。
皇帝看她自圆其话,才接过了那个盒子。
盒子拿到手后,皇帝便立即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不过与所想的不一样,这个镯子并没有造假的痕迹,而且也没有被弄坏的痕迹,里面刻着的字也分毫不错,这的确就是老太妃的那个镯子。
但她既然都准备过一个假镯子了,怎么会这么轻易把真的交出来,难道遗诏真的不在里面吗?
皇帝看了眼一脸淡定的魏如意,又道:“若是可以的话,朕想带这个镯子离开一段时间,可以吗?”
魏如意笑起来:“当然可以,皇上既然思念老太妃了,拿老太妃的旧物去睹物思人也是路所应当的。”
皇帝看她这幅模样,心底的怀疑越来越浓。
终于,他道:“老嬷嬷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朕思来想去,还是想把当年老太妃住过的宫殿好好收整一下,将老太妃的遗物都整理好,朕也是时日无多的人了,想趁着还在世的时候,能做一件让老太妃欣慰的事。老嬷嬷即是伺候老太妃的人,便随朕一道回宫处理此事吧。”
“可是皇上,老嬷嬷年纪大了,不宜再劳累奔波。”魏如意急起来,皇帝冷淡睨着她:“这呢不会累着她的,不过是要她看着罢了。”
“可是……”魏如意不放心,且不说老嬷嬷年纪大了,而且皇帝此番要她入宫,分明就是起了杀心的。
老嬷嬷却比魏如意淡定许多,眼看着皇帝要不高兴了,她直接起身道:“皇上放心,老奴收拾收拾,这就跟您回宫去。”
皇帝这才满意起来,魏如意还要再说,楼衍只轻轻摁住了她的手。
柔嘉也朝她轻轻摇头,皇上现在没找到遗诏,是不会轻易杀了老嬷嬷的,所以即便回宫,老嬷嬷年纪大了,皇帝反而不会虐待她。
“时辰不早了,朕在这儿你们也拘谨,朕去昭王府看看贤妃,你们不必送了。”皇帝说完,便直接走了。
楼衍起身恭迎,皇帝只停在他跟前,道:“国师,你不要枉费了朕的一番信任才好。”
“臣还是以前那个臣,绝不会改变。”楼衍道。
皇帝笑了笑,看着魏如意,又看看她的肚子:“也是,朕糊涂了,你现在有妻儿在身边,是一定非常爱惜你这条命的,否则你要是出了事,她们也要受牵连。”
“皇上所言极是。”楼衍只当没听出他的威胁,应下道。
皇帝看他始终是这幅样子,倒也懒得再说,只吩咐人一会儿接老嬷嬷入宫后便走了。
走时,柔嘉才敢悄悄跟楼衍道:“万事俱备。”
说罢,小福子忽然看了过来,柔嘉收敛好心神,这才跟着离开了。
待人都走了,魏如意才不舍的拉着老嬷嬷:“嬷嬷,都怪如意无用,竟护不住您。”
老嬷嬷只慈爱的笑:“老奴年纪大了,本来也没几年好活了,如今去宫里,还能在替老太妃收拾收拾东西,老奴已经觉得很满足了。您在府里好好养胎,不需要替老奴操心什么,老奴心里有分寸,不会出事的。”
魏如意也只能这样盼望,送老嬷嬷离开时,在她的包袱里放了十来张的大额银票,又放了好些散碎银子和金豆子。宫里做事,样样需要打点,魏如意只希望老嬷嬷过去了,能过得稍微舒服一些。
老嬷嬷的离开,让整个国师府又笼罩上了一层阴影,不过魏如意始终没提那个从镯子里拿出来的东西,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做这内奸!
昭王府,贤妃喝了药后,整个人气色好了许多,体内的毒也大多解了,只是姜宴不想她再回宫去参加那些争斗,可贤妃却下定了决心要回宫,既然她的儿子要争那个位置,她这个做母妃的,怎么能袖手旁观?
“灼华呢?”贤妃吃完东西,问守在一旁的姜宴。
“我让人带她去换身衣裳。”姜宴想起灼华受的那些伤,微微皱眉,却担心母妃会心软:“母妃,灼华此人……”
“我知道,她的事母妃都听说了。你以为母妃一定会心软对不对?”贤妃笑问他。
姜宴点点头,从他记事起,母妃就是不争不抢的老好人性格,灼华再狠毒,到底也在她膝下承欢十多年,她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心软?
贤妃看他如此,笑起来:“母妃虽然心软,但母妃知道分寸。后宫争斗何其凶险,母妃能从刚入宫的才人一步步走到如今贤妃的位置,你以为母妃凭借的,仅仅是一份心软么?只是当初收养灼华,原因之一的确是心软,可却也是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让旁的宠妃们看到我成日辛苦教导两个孩子,而以为我无暇去争宠。”
姜宴看她心里都明白,这才松了口气,却也有些自愧不如,他一个大男人,有时候想事情竟还不如母妃通透。
贤妃望着他浅浅的笑,又带着些可惜:“灼华到底是我抚养大的,我也真的当她是女儿在养,只可惜有些人是养不熟的,这么多年在后宫我也看惯了,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只当是这么些年看多了热闹而遭的报应吧。”
说完,外面已经传来消息,说灼华来了。
灼华进来的时候,由人扶着,脸惨白的不像话,眼里满是泪水,才来便跪在了地上,可双手都虚软到抬不起来。
贤妃看着她这模样,心疼的红了眼圈:“行了,起来吧。”
“母妃……”灼华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不到最后救了她的,竟还是母妃。
“母妃这也是最后一次见你了,灼华,也怪母妃这么多年的疏忽,本以为母妃只要待你足够好,你就能忘了你生母的仇,安安心心做你的公主过平淡的一生,是母妃疏忽了。”贤妃拭去眼泪,温柔道。
灼华哽咽,她何尝不后悔,可现在是后悔就能解决的吗?
贤妃轻声道:“现在萧王被关入天牢,母妃是不会替你救他的,母妃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你这一条命。灼华,你听母妃的,母妃在江南还有别院,你去江南,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灼华微微一愣?让她真的去做一个平民相夫教子过一辈子?
她不想,她是高贵的公主,是皇家的血脉,就是死,她也不能做一个平民。
灼华垂下眼眸来,贤妃只道:“母妃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宴儿,你亲自去安排人送灼华去江南,替她多准备些可靠的仆人和钱财。”
“是。”姜宴虽然不甘心就这么放灼华走,但母妃既然开了口气,他也不会拒绝。
他立即吩咐人带着灼华下去了。
灼华离开时,眼底带着的不是感激,而是恨,想不到母妃明知她如今的苦,居然还要将她远远送走!
出了瑞和堂,灼华还没被人带出去,就看到了一身常服而来的皇帝。
皇帝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均是一怔。
灼华瞬间反应过来,立即跪在了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不孝女灼华参见皇上。”
皇帝听着她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只冷淡问她:“你怎么还在这里,你的手怎么了?”
灼华的眼泪涌出来,却强忍着道:“女儿这双手只怕快废了了,云家云冕还找人把女儿给……”灼华似乎说不出来,哽咽了一下,才抬头望着他道:“皇上,不孝女此番一走,与皇上只怕就是永别,不孝女不敢有别的期盼,只盼着父皇能在灼华死后,将灼华珍藏在皇宫里的那件您亲手替灼华做的木马烧给灼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