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高马大,动作又快,仇怀信吓得往后直锁,护着胸口和脸尖叫:“你干什么!不借钱还要打人?”
仇复被气笑了,三两步走到自家大门口,打开门,往外一指。
“我们家不欢迎你这样的骗子,要么你现在走,要么我丢你出去!”
他看出仇怀信色厉内荏,故意撸起袖子,恶狠狠地说:“看在你是我长辈上,请你出去,别逼我动手!”
仇怀信瞪着眼看仇父,仇父对他十分失望,扭过头看向其他方向。
他左看看,右看看,见昨天来时桌子茶几上那些花瓶零食罐之类的摆件都没了,就知道对方是有所准备,再一看仇复这大个子大块头,还是个年轻壮小伙子,心里已经胆寒了几分。
眼见着仇复眼神越来越凶,仇怀信终于还是坐不住了,一把抄过茶几上的欠条撕了个粉碎,撂下几句狠话,就气冲冲地走了。
“这么撕破脸真的好吗?”
等仇复走了,仇母从厨房里出来,满脸担忧。
“不撕破脸他会走吗?让他在这里赖着大喊大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才是要借钱的那个。”仇复嫌恶地说,“什么叫我们家这么有钱,三十万就是小钱,听他这个口气就知道他不准备还钱的,要不是昨天阿姨在,你们的养老钱就被骗走了!”
他不气别人算计他,可是趁他不在家把心思动在他父母身上,就实在不能忍了!
就在仇复和仇母说话间,他们的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破口大骂。
“仇复你个乌龟王八蛋!中奖中了五个亿,躲在这个破地方,就怕亲戚朋友来沾光!为了三十万把自己亲堂叔赶出去,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仇怀信高亢到刺耳的谩骂声在他们楼下蓦地响起。
“还有仇劲松,亏你还是当教师的,你就这么毁你亲侄子的前途,你的高级教师是买的吧,一点教书育人的善心都没有,就是个伪君子!”
仇复和仇家二老心里一突,惊慌失措地奔到阳台前。
这种老小区是成片的,一栋挨着一栋,住的大多是中老年人,他们本来就爱看热闹了,仇怀信嗓门又太大,已经有邻居开了窗子往外看。
等一听是什么“五个亿”之类的话,更是饭也不吃了电视也不看了,把脑袋都伸了出来。
“大家看看啊,就这一栋的二零三,住着中彩票的亿万富翁仇复!这龟儿子自己身价上亿,就让爸妈住在这个破房子里,还说自己孝顺!他为了一点钱,把我这个亲叔叔赶出来,简直人品败坏、道德低下!”
仇怀信心中恨极了把他赶出来的仇复,抱着他不好过也不让他们好过的心理,指名道姓指着门户骂,目的就是要恶心死他们。
“坏了!”
仇母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你怎么了!”
仇父惊得一把扶住老伴,“你别怕,我们这就报警啊!”
“报警来不及了,我下去把他赶走!”
仇复在阳台伸手挑了根短一点的竹竿,连拖鞋都来不及换,就这么抓着棍子跑下了楼。
“把口罩戴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仇父见仇复就要这么出去,扶着老伴急得直叫唤。
奔出去的仇复又急急忙忙折回来戴上口罩,等再奔下楼时,仇怀信什么不堪入耳的话都已经骂了。
说他以前穷瘪三一个,连房子都买不起,卖了父母的宿舍房啃老吸血买婚房,把父母赶到老小破住,有钱了还不肯还父母钱云云,整个小区的人听得都津津有味,还有几个在父母家住的年轻人兴奋地拿手机在录的。
等仇复抄着竹竿跑下去,这些人就更激动了,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喊了起来: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仇怀信一见仇复抄着家伙下来了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尖叫。
“三单元二0三的仇复杀人啦!有五个亿了不起啦,杀人都不犯法啦!大家快来看这个有了一点臭钱就赶打叔叔的王八蛋啊!”
这哪里是人,简直是无赖!畜生!
仇复气得直发抖,肌肉紧绷到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竹竿。
眼见着儿子要握着竹竿一路“追杀”出去,仇父站在阳台上对着下面止不住地喊:“儿子,回来!别追了!”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一个年轻力壮的小辈拿着竹竿追一个长辈,还不知道以后新闻上要怎么乱写。
等仇复将人赶跑了,拿着竹竿往回走,耳边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不少议论声。
他僵硬着脸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几乎周边每家每户的阳台上、窗台前都站了人,正好奇地在往他的方向张望,有些看他抬起头还往窗帘后面避一避,更多的老头老太太则是肆无忌惮地一边看热闹,一边对他指指点点。
这里是老小区,平时没什么人,都是关起门来不管事的老头老太太。但今天是周末,很多儿女放假,拖家带口回来和父母团聚。
仇复停下来,在这样的目光下浑身哆嗦,不知所措。
刚刚怒火上头,他为了保护自己年迈软弱的父母,像只狂叫着的猛兽一样飞奔下楼,如同一个战士那样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要将“坏人”赶跑,可如今对他和他家指指点点、用各种嘘声和猎奇的目光将他淹没的,也是一群“年迈软弱”的老人。
仇复两边太阳穴的脉搏像是被两个铁锤敲打着,胸中呼出来的气也像是来自山洞的风声,不但头痛欲裂,也难以呼吸。
由于各种吓人的幻想,周围的一切的声音和目光都好像有了择人而噬的能力。
这里原本是他最安全的避风港湾,在最艰难的时候,无论网上说些什么,他只要“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就能把一切风雨隔绝在门外。
可在仇怀信这么一骂之后,这最后的“堡垒”,也将荡然无存。
仇复逃也似的,冲入了破旧的楼道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