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上凝着一层雾气, 枯枝的轮廓依稀可见, 冬景总是白皑皑的。
顾树歌的话很直白,看上去并不是单单安慰沈眷,而是果真如此。
沈眷看了一眼,右手扶在桌沿上,食指屈起,无意识地滑动,沉默了许久。
顾树歌拎着羽毛笔,看着她的侧脸, 她深吸了口气,将羽毛笔伸进墨水里蘸了蘸,接着写“你在想什么”
沈眷不说话的样子,让她很担心, 她怕她把事情闷在心里,自我苛责,自我惩戒。
写完, 她把比笔放下,羽毛笔碰到桌面, 发出轻微声响,让沈眷转头看过来。她看到她的问话,回答“我在想,如果你四年前没有离开, 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顾树歌一阵恍惚, 如果四年前没有离开, 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那天,她偷听了沈眷和哥哥的对话,放了沈眷鸽子,没有赴她的晚餐。
那时候的她大概是处于青春期的尾声,性格比现在要尖锐一些。可是她再尖锐,也知道,她和哥哥同时爱上一个人,而那个人选择了哥哥,那么她的心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的。
那天晚上,沈眷回家,发现她已经在家里了,进了她的房间。她躺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脸,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你”沈眷的语气有些迟疑。
可她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忍不住眼泪。
“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沈眷轻扯了一下她的被子。
她死死按着被角,不让她扯开,口中说“没什么事,你让我安静地待一会儿。”
沈眷没有走,也没有出声,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安静到她以为沈眷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闷在被子底下透不过气,何况她哭得鼻子都塞住了。
于是她掀开了被子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沈眷坐在床边。她吓一跳,愣愣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现在回想起来,沈眷也是有些无措的,她眼中都是紧张,声音放得很轻柔,像是害怕吓到了她一般,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和姐姐说吗”
她当时看着她,就开始掉眼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沈眷肯定是被吓到了,因为她后面没有再问她出了什么事,只是帮她擦眼泪,然后在她哭累以后,坐在床边,陪着她入睡。
她那时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她至少要避嫌,这么一想,又是泪意泛滥,她问了一句“为什么呢”
沈眷没有回答她,只是安静地替她擦眼泪。也是啊,她根本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又怎么回答她。
顾树歌看着沈眷的面容,心想,如果是现在她处在十八岁的情况下,会体面些吗她想,多半是不会的。
因为她是那么心心念念和沈眷在一起后的未来,她认定了她们两情相悦,不知有过多少计划,做过多少打算,每一条都有着沈眷的身影。
后来几天,她经常回想起她曾经做过的那些打算,去哪里旅游,要不要领养个孩子,到哪里养老,沈眷喜欢温暖的天气,沈眷喜欢安静的环境,沈眷喜欢看海,沈眷最喜欢春天。打算里包含了许许多多个沈眷,她曾经计划的时候,那么甜蜜。
可是说来也奇怪,那几天她回想起来时,就没有甜蜜的感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羞愧,一种自卑。
她一会儿羞愧,为什么会对照顾她的姐姐产生那样的感情,一会儿自卑自己的幼稚,这些计划如果被沈眷看到了,她口上不说,心里也会发笑的吧。
她还很嫉妒哥哥,心想为什么同样是一起长大,沈眷看上的不是她呢。
她连着很多天躲着沈眷,然后她发现,她大概只有离开这一条路可走。不离开,继续和沈眷、哥哥待在一个屋檐下,她只会越来越嫉妒哥哥,越来越扭曲。
她不想变成偏激极端样子,哪怕她的未来没有沈眷了,她也不想变成沈眷讨厌的样子。
所以,她只能离开。
她申请了国外的大学,所有手续都办妥了,才告诉沈眷和哥哥。哥哥很意外,问她为什么,但沈眷只问了她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她现在还能回想起沈眷的那个眼神,紧盯着她,就像是只容得下她一人,盯得她心头发颤,然后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她笑着说“念完书就回来了,姐,你和我哥要照顾好自己。”
所以说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如果她不离开,现在大概会更糟糕。
其实她想过的,她想过回来之后,先用妹妹的身份陪着沈眷,等到她接纳她的存在,然后再向她表白,或者说,问一问她,能不能允许她代替哥哥照顾她。
可是现在,她又能照顾谁呢
连做鬼都做得不明不白,不知道是谁害了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大概是最没用的鬼了。
她现在也只能继续拖累沈眷。
沈眷等了一会儿,白纸上没有出现新的字,顾树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沉默了一下,转开话题,说起了案情“我总觉得,这件案子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