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踞的脸色无法以言语来形容。
以皇帝对于禹泰起的器重程度, 假如禹泰起想要讨宫内的任何一个人,皇帝都绝不会迟疑地立刻恩准。
“你说什么”但是现在赵踞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
禹泰起道“臣想向皇上讨小鹿姑姑。”
赵踞再度有瞬间的窒息, 他盯着面前一表人才的禹泰起, 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此刻皇帝心中的感觉, 那大概是凤凰突然想不开的看上了一只鸡,实在是如魔似幻, 匪夷所思,大为离谱。
但是更加离谱的是, 他居然隐隐地有点儿舍不得把这只鸡交出去。
当然, 皇帝是绝对不会承认这点的。
雪茶公公的双腿有些发软,更叫他难以禁受的是这殿内诡异的气氛。
雪茶瞟一眼赵踞,又看看禹泰起,在惊叹这位禹节度使很不按常理出牌之际, 开始偷偷地转身想要溜出去。
原本雪茶是最好看热闹的,但是他自忖今儿这番热闹, 乃是一场令人无法消受的大浑水,只怕还没看完, 自己就先给在其中溺毙而死了。
雪茶偷偷摸摸往外的时候, 皇帝终于开口了。
“禹卿, ”赵踞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失态, 他尽量和颜悦色的, “好端端的禹卿怎么突然冒出这种想法据朕所知, 你应该没有跟鹿仙草见过几次吧”
说到最后一句皇帝忽然有些警觉会不会那头不安分的鹿趁着自己不注意, 又对禹泰起用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禹泰起沉声回答“臣的确没有见过小鹿姑姑几次。不过看她言谈可喜,行事利落,所以大为称心。”
皇帝正在暗中忖度那想法的可能性,猛地听了这句,心一跳“不是你等等,禹卿你要讨她做什么是当、当侧室还是”迟疑着并没有说完。
雪茶已经蹭到了禹泰起身后,但身体虽然往外走,耳朵却还逗留在皇帝身旁,蓦地听了这句,不由又站住了。
只听禹泰起回答说道“微臣单枪匹马回京,承蒙皇上恩典,赐予暂住的府邸,只是府内并无可靠称心的人打理,微臣觉着小鹿姑姑办事妥帖利落,是个可用之才,自然是想留她在身边儿帮忙打理内外事务。”
“啊哈哈”皇帝凝神听着,听到最后竟无端地笑了出声。
他察觉自己笑的太过开心,便又咳嗽了声,装模作样道“原来如此,是个可用之才啊。”
皇帝在心中对自己先前过度的紧张跟猜疑嗤之以鼻想来也是,禹泰起毕竟是一品大员,假如她鹿仙草是个有来历的大家闺秀,或许他会求娶为正妻;又或者鹿仙草是个绝色美人,或许他见色起意纳为侧室。
可那个东西不过是个要出身没出身,要姿色没姿色的货色,禹泰起自然不会眼瞎到这种地步。
为了缓和先前怪异的气氛,皇帝故作轻松地笑道“朕还以为,你是因为在那夏州边境之地,没有见过什么绝色的美人,所以看见了鹿仙草就殊不知她不过是个中下之姿。”
“臣并不是个急色之人,”禹泰起想了想,继续说道“但对臣来说,绝色与否并不打紧。若是臣喜欢小鹿姑姑,以后自然也可以叫她暖床。”
皇帝僵住,“暖床”两个字,仿佛电闪雷鸣,叫人无法镇定。
他感觉自己有些消受不了禹将军的天马行空,神来之笔,于是干笑着说道“想不到、爱卿也是这样豪放不羁之人。”
禹泰起微微一笑。
“只不过也不能饥不择食,”皇帝话锋一转,“这鹿仙草生性悍厉凶恶,爱卿是才回来所以不知道她的恶行劣迹,这宫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雪茶也很清楚”
说到这里,赵踞才发现雪茶居然已经退到了殿门口“你跑到哪里做什么”
雪茶吓得一激灵“奴婢方才嗓子痒,怕咳嗽惊了圣驾所以才挪到这里来。”
赵踞倒也没怎么在意,只又对禹泰起道“禹卿若想有人陪伴,朕其实也想过替你赐婚的事,如果真要行事,朕一定会替禹卿选个秀外慧中,出身高贵,跟你相配之人,绝不会辱没了你。至于鹿仙草还是罢了,禹卿乃是朕器重之人,若让她近身,朕也委实放心不下。”
皇帝说到最后,感觉自己已经表明了心意,略觉满意。
禹泰起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看着皇帝。
赵踞道“怎么了,禹卿还有话说”
禹泰起“”
皇帝都如此用心良苦了,禹将军无话可说。
直到禹泰起退下,赵踞才一掌拍在桌上,气道“好放肆的家伙。”
身后响起雪茶的回答“是啊是啊,这禹将军的确太放肆了。”
皇帝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又跑回来的”
方才雪茶察觉没有危险,早一溜烟地又转了回来。
赵踞却又喝道“朕不是说禹卿,是说鹿仙草。”
雪茶一呆。
赵踞咬牙说道“一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不然的话禹泰起不会对她这么上心,是了,上回还特意为她求情你给朕去细查查,那鹿仙草有没有私底下跟禹泰起接触。”
雪茶只得领命。
当夜,太后跟满宫妃嫔在畅音阁看戏。
雪茶伺候了皇帝落座,又看了半场,见皇帝没事吩咐,便偷偷地退了出来。
才在殿外的栏杆前站定,就有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凑过来。
仙草手中端着个官窑的梅花碟子,拈了一块儿点心递在雪茶嘴边“公公请用。”
雪茶转头看是她,便道“你又跑哪里偷吃去了”
仙草笑道“偷吃这词很是不雅,我是正大光明地要罢了。”
雪茶本不想接的,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突然又发现是自己喜欢的栗子酥甜香口味,又看仙草嘴里嚼的很是香甜,他便也跟着咬了口。
正吃着,却听仙草问道“今儿庆华殿到底发生什么了”
“咳咳,”雪茶差点儿又给点心呛到,忙左顾右盼,见身边无人,才小声问“你怎么知道”
毕竟皇上命封锁消息,一般胆小的宫女太监是不会乱传的。
仙草笑道“我猜是有事发生,大殿前的地上有清扫过的痕迹,而且若不是必要的缘故,小国舅不会又选在皇上不在延寿宫的时候特意过去陪着太后的,应该是怕太后出事。”
雪茶大吃一惊,半张着嘴呆看仙草“你你都看出来了”
仙草笑道“当然啦,那现在你该告诉我,庆华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雪茶本不敢说,可是听仙草几乎都已经猜出来了,何况他也委实正忍的辛苦,于是忙把口中的栗子酥咽下,左右看看无人,便同仙草低低地将今日庆华殿内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仙草虽然猜到有事发生,但亲耳听见雪茶证实有刺客闯宫,仍是吓了一跳。
雪茶忍不住说道“今儿多亏了禹将军在场,不然的话只怕要出大事。”
仙草也随着赞叹说道“禹将军果然神勇非常啊。”
雪茶听她赞美禹泰起,不由地又想起在乾清宫的那件事,忙把剩下的酥放回盘子里,正色道“说起来,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跟禹将军跟禹将军的交情怎么样”他试探地看仙草。
仙草笑道“什么交情,他是封疆大吏,且才回京,我怎么会跟他有交情”
“那,”雪茶哼道“你可知道他今儿在皇上面前求什么了”
“他求什么跟我有何干系。”仙草不以为然的,又不怀好意地笑道“总不会是求我吧”
雪茶感觉自己方才吃在口中的栗子酥好像堵住了喉咙,差点又咳嗽起来。
“你、你真是通神知鬼了不成你怎么知道”
仙草一愣“说什么”
雪茶磨着牙说道“禹将军可不是向皇上讨你吗”
仙草先是睁大双眼,仿佛不信,继而问道“你、你说真的”
雪茶见她露出惊诧的表情,可是惊诧之下,好像还有一点点无法言说的惊喜似的。
雪茶心中别扭“我能拿这个跟你开玩笑皇上问他要你做什么,他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要你去替他管理府内的事,如果看的顺眼的话还可以让你暖床。”
仙草听到“暖床”两个字,脸上终于流露出一点别的什么,就在雪茶想要细看是什么的时候,仙草却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有趣,这禹将军也算是慧眼独具了。”
“慧眼”雪茶语塞,气不打一处来“呸呸,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叫我看禹将军是中了邪,才见了你几次,就要跟皇上讨你了你竟还说有趣,给人暖床有趣,还是禹将军发了疯有趣”
仙草吐吐舌道“大概是我太过天生丽质,不然禹将军那样的大人物,怎么会看在眼里”
雪茶听了这句,把仙草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大概是因为年少时候的阴影太过强烈,就算如今的鹿仙草已经不是当初圆滚滚的胖丫头,可是在雪茶眼里,却自动地又出现了那个圆脸圆手打人很疼的小鹿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