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老谋深算地眼睛盯着仙草,仙草在说完之后,却又规规矩矩地低下头去,显得很是乖顺。
殿内寂静非常,连外头的风扑在窗纸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仙草屏住呼吸,她自己也明白,如今蔡勉的念头决定着她的生死。
不知过了多久,蔡勉才又说道“看不出,你这一个小小地宫婢,竟然还真的有三分见识。”
仙草垂着头道“奴婢惭愧的很,先前自作聪明,却都给太师看穿了。”
蔡勉一笑“听说徐悯是个才女,她身边的人果然也有几分意思。”
说到这里,蔡勉摁着圈椅的月牙扶手站起身来,他抚了抚官袍的大袖,轻描淡写般“今儿就放你一马,以后,你且好自为之吧。”
蔡勉说了这句,迈步往外走去。
背后仙草跪在地上,如蒙大赦。
听到身后脚步声都消失了,才慢慢站起身来。
浑身无力,两条腿都酸软了,半天才敢喘一口气“这老贼宫外拦不到人,竟敢在宫内动手,你迟早晚”
她喃喃咒骂了一句,挪动双腿往外,连自己的鞋子少了一只都没有发现。
好不容易出了门口,突然身边有人道“鹿姑姑”
仙草正仍心有余悸,突然听到声响,吓得脚下一滑往台阶下滚去。
幸而那人来的快,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拽了回来。
仙草回头的瞬间,看清楚了来者的脸,剑眉星眸,竟然是禹泰起
禹节度使将仙草拽了回来,本是要将她扶正站稳。
低头的瞬间,却见仙草竟少了一只鞋子。
手扶在她的腰间略一犹豫,才慢慢放开。
“禹将军,您怎么在这里”仙草站立不稳,举手握住禹泰起的胳膊,惊魂未定的,“奴婢还以为是”
“以为我是蔡太师吗”禹泰起静静地问。
仙草左右看看早不见了蔡勉的身形,才可怜兮兮的问“禹将军难道看见太师离开了方才太师”
“太师想杀你”他继续接口。
仙草微睁双眸“禹将军怎么知道的”
禹泰起今日也一同进宫赴宴,皇帝离开后,蔡勉也随着离开了。
禹泰起发现蔡勉举止有异,便悄悄地出来查看。
方才蔡太师在内质问仙草,外间有人把守,他无法靠近,但因为知道仙草跟蔡勉的“过节”,又见仙草是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早猜到几分。
“太师位极人臣,难以想象居然会为难一个小宫女,”禹泰起望着仙草,“可见你的确做了真正惹恼他的事。”
仙草委屈地努了努嘴。
禹泰起又道“不过,太师大费周章把你弄来,却又没有取你性命,总不会是突然大发慈悲改变主意了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仙草心头一紧这宫内就不能有个笨蛋吗,一个个三头六角聪明透顶似的,个顶个儿的难对付。
“不告诉你。”她没有办法跟他说明详细,索性促狭地一笑。
目光转动间,却也发现自己只着罗袜的脚。
汉白玉的地砖冷的沁骨,仙草又冷,又有些窘迫,偷偷地抬起右脚,踩在左脚的鞋子上。
禹泰起看着她单脚独立的姿势,终于将她打横抱入怀中,一步步走下台阶。
且说皇帝突然看见这一幕,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颜如璋,正巧对方也探头看向窗外。
小国舅诧异道“的确是禹节度使没错儿,不过他怎么好像抱着个女人”
雪茶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皇帝咽了口唾沫,喉头发紧,无法缓和“你看清楚那女子是谁。”
颜如璋走到窗户边上,定睛细看。
此刻禹泰起抱着那女子,转身往旁边的延庆门走去。
颜如璋突然发现那女子失了一只鞋子,露出了穿着雪白的罗袜的小小的脚,在飘飘荡荡的裙摆下微微晃动。
“是谁啊看不到脸。”因为隔的有些远,加上角度不对,颜如璋换了几个姿势都没看清那女子的样貌。
于是笑对赵踞道“禹将军长的倒是正气凛然一表人才,难道私底下居然是个急色的人可这也太不像话了,在皇宫内就按捺不住了么不过禹将军已到而立之年也没有妻室,假如真看上哪个宫女,皇上不如顺水推舟的就把人赏赐给他,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皇帝的脸色有些发黑,盯着禹泰起越走越远的背影“一举两得”
颜如璋道“当然,一来可以笼络重臣,二来也算是为禹将军解决了终身大事,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雪茶突然咳嗽了两声。
颜如璋回头“公公,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雪茶偷偷瞟着赵踞,勉强陪笑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对不对。”
赵踞本要点明那给抱着的是谁,可见颜如璋说了这些,此刻倒是有些不肯出口了,只咬牙说道“只怕区区一名宫婢高攀不起,再者说,好好的禹卿,岂能让她给祸害了”
这会儿禹泰起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颜如璋突然后知后觉似的“咦,说起来那宫女好像有些眼熟,看着有点像是”
“咳咳”雪茶又剧烈地干咳起来。
颜如璋转头问“公公,你是不是身子不适”
雪茶不敢回答。
赵踞方才吹了风,又喝了茶,才把心口那股火气跟酒意驱散了些,但是此刻,那火却仿佛死灰复燃了似的,让他格外焦躁。
正在这时,外头有内侍来到,低低道“皇上,龙狮要献瑞了,太师跟各位大人恭请皇上回殿御览呢。”
颜如璋道“好好,皇上,咱们先回去吧。”
赵踞暗中调息片刻,转头看向雪茶,吩咐道“你速去看看禹将军去了哪儿。请他回座看龙狮献瑞。”
雪茶领命要走,赵踞冷冷地又道“别的半个字儿也不许多说,明白朕的意思吗”
雪茶一个激灵“奴婢明白。”
等雪茶去后,颜如璋看一眼赵踞“皇上是不是看出那是谁来了”
赵踞紧闭双唇,往外走去。
颜如璋试探着问道“那真的是、小鹿姑姑”
天色阴沉,对方隔着又远,能一眼认出禹泰起,是因为他是军伍出身,身形高大挺拔,十分醒目。
但是能够一眼认出那女子是鹿仙草,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颜如璋如此猜测,不过是因为雪茶跟赵踞两人的反应异常而已。
赵踞听了颜如璋的问话,心中的火像是给浇了一把油“不是她还有谁,宫内还有谁像是她这样不知廉耻,这个水性杨花的混账东西,竟然敢对禹泰起下手”
皇帝的怒气来的如同凛冽的北风,吹的颜如璋有些发懵不知廉耻水性杨花对禹泰起“下手”
他没听错吧
赵踞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无伦次,被无端的怒火驱使,皇帝继续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知道她是个祸害,就知道不能留着,朕要、朕要把她”
颜如璋看着皇帝,想听听他“把她”底下会说出什么来,但等来等去,皇帝的牙都要咬碎了,居然也没说出个什么,像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赵踞抬手用力一扫,竟把旁边桌上的瓷器尽数扫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