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涵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盯着他, 在人群中笑着猛然回头,却没有发现什么。
“怎么了?沈案首?”身边一书生问沈牧涵。
沈牧涵随意地笑了笑, 眉目清朗,又是柔化了一众少女心:“无事,无事, 我们走吧。”
等到沈牧涵离开之后,林清才背对着沈牧涵的方向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额头上不断滑落冰凉的汗水,把郑光吓了一跳。
“林老弟,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就这么难看?是不舒服吗?”林清的脸白的吓人, 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林清想扯动面部肌肉去笑, 试了几次却怎么也笑不成, 只得点头道:“是的,突然感觉身上有些不爽利, 看来今天不能陪郑兄继续郊游了。”
林清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虚弱,郑光看着这样的林清心中越发担忧, 浓眉拢在一起道:“这可怎么是好, 要不我送你去医馆看看?”
“不必了,昨晚没睡好,神思不属的,你送我回客栈吧,休息一阵就好。”林清此刻只想脱身回去, 只得随意扯了个谎。
郑光不疑有他, 以为林清之前只是强撑, 院试没考过对他打击很大,故而也顺从了林清,看他模样是骑不了马了,只能吩咐勤书雇一辆马车过来送林清回客栈。
在回去的路上,郑光再三确认林清没事后,才放心让他一个人离去。
林清回到客栈后,没有进去,而是独自一人坐在客栈的大堂里,店小二问他要点什么,林清也是有些茫然地要了一壶茶,然后继续坐在那边发呆。
林清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也来了!!
不,不是没有想到,他曾经设想过,但是推翻了这个结论,如今真的再次遇见,心中的震惊简直无以复加!
如果不是那人,他怎么会和前世长得一模一样,为何会写出不应该现在该出现的诗句?
在这神思恍惚的时刻,林清一下子就把思虑拉到了最坏的地方,再衡量一下如今两人的差距,对方想要弄死他,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林清的心中是惧怕的,在他心里前世的恩恩怨怨早已随着死亡一笔勾销,可是如果他也来到了这个世界,如果他发现了自己,那么,面对时时刻刻可以揭他老底的人,那人会不会想要再次害死他?会不会朝着他这个世界的家人出手?
凭着林清对那人的了解,他相信这人做得出来!
侧卧之榻,岂容他人安睡?林清可以想象到,如果对方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他这变数,那么将他扼杀在未长成之时是最好的。
林清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不能把希望寄托于自己隐姓埋名不被人发现上,这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权交出去,若是不被发现还好,若是被发现了呢?他拿什么庇佑自己,他拿什么庇佑亲人挚友?身边所交之人皆是无权无势之人,如今更是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想到这里,林清的眼神突然变得坚毅起来——若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也绝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定要有绝对的实力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林清不知道的是,此刻正是因为这样一个触动,将他推到了不知名的远方,被历史洪流裹挟着不得不往前进,再也无法抽身!
正在林清思绪万千的时候,在他千里之遥处,当朝的高首辅高明远也在思虑重重,食不下咽。
自从鲁地发生水患之后,永康帝已经接连三次斥责内阁,让他这个首辅颜面全无,但是召集了手下的幕僚、下面的官员一起议事,却没有一个人可以提出让永康帝满意的解决方案,谁知道今天早朝的时候,老对头黄次辅竟然上了折子,详细阐述了短期内如何治理黄河水患的问题,甚至给出了以后长期防护的方案,一切有理有据,每一笔经费开支都有详细的名目,总体预算也比之前户部给出的五十万两银子少了整整一半,让永康帝龙心大悦,当即就命工部采纳了这个方案,还让户部直接按照黄次辅的预算拨了款,命黄次辅全权负责此事!
这几年大明的内阁里,首辅和次辅之争越来越激烈,想当年这黄次辅还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一枚暗棋,谁知道竟然暗地里早已生了外心,权势扩张之快,令他暗暗心惊。
永康帝这么多年不问世事,一心寻仙问道求长生。但是高首辅心里却明白,永康帝帝王心术之高超,玩弄权术的制衡之策更是炉火纯青,尽管常年不上朝,但是下面的臣子却没一个不臣服于他的威慑之下!
大明王朝传到永康帝这一代已经是传了八位皇帝,如果说前面几位皇帝还算是励精图治,那么传到了永康帝这里,则是彻底对处理朝政失去了兴趣。永康帝是先帝的第三子,当年为了争夺皇位拉拢朝臣,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将自己包装成一个礼贤下士、勤勉敦行的皇子,然而等到先帝驾鹤西去,永康帝独揽大权之后,他也就懒得再去伪装。
永康帝爱权,但是却不爱处理朝政琐事,早年间还装装样子处理一下政务,越到后面越对道家之术感兴趣,宫里招募了许多道士,帮着永康帝一起炼丹制丹。前些年甚至还突发奇想准备打造龙舟,出海寻访仙人!
纵然朝政之上如此荒唐,但是永康帝操纵人心的本事却是无人能及,御宇多年,这御座却是越坐越稳,操心之事丢给内阁去做,而他独坐钓鱼台。只要自己的私库够丰盈,能让他挥霍,只要没有人能威胁到他,他便可以放任下去,但是一旦他觉得有朝臣势力扩张太快,对他的皇位有威胁了,不管是他的臆测还是确有其事,他都会立即出手,将人打压下去!
正是看透了永康帝的凉薄,高明远才这么多年一直蛰伏,不敢有大动作。但饶是如此,永康帝似乎也越来越对他有所猜忌,过去还经常招他入宫询问政事,今年却越发的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