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傅青起床的时候,傅爷爷和谢颜正围着桌子剪纸玩。
傅爷爷的双手枯瘦而灵巧,眼睛虽然看不见,可一双剪刀却使得很好,沿着纸边,用手指丈量一下尺寸后就能剪出规整漂亮的窗花来,都不是很复杂的花纹,却能叫人看得目不转睛。
他单自己剪还不过瘾,没有意思,又叫谢颜拿了个小剪刀来,要教他剪窗花。
谢颜很会演戏,很会打架,长得很好看,可于手工上就是个连削皮切果子都做不好的废物点心。不过他想哄傅爷爷开心,剪得很艰难,也出不了什么成果,做了半天还是一堆碎纸。
剪刀的尖头在谢颜笨拙的手指间左戳右戳,傅青怕他戳破自己的手,走过去说“爷,小谢才一个小孩,别剪着手来。”
傅爷爷有点生气地撂下剪子,说“家里总得有个人会剪,你又没空学。我要是死了,就该小谢剪了。”
他眼睛看不见,却还是朝谢颜那边偏过头“对不对”
谢颜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他朝傅青摇了摇头,很坚定地说“对。”
傅爷爷才笑了“人人都说阿青乖、好,可这是没看到小谢,他才是真的乖。”
谢颜被夸得耳朵尖都红了。
傅青也点点头,不管他们俩小孩了。
今天是年三十,连老街都冷清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急着做年夜饭,这事除了傅青,谁都帮不上忙。谢颜在傅爷爷的指挥下煮了点糨糊,把家里的对联和窗花都贴好了。
年夜饭吃得很早,菜做的不算太多。谢颜坐在傅青对面,拿筷子把每一道菜都尝了,陪傅爷爷喝了点酒,傅青昨天喝了太多,今天连酒都没碰。谢颜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没有像这样一家人似的围着桌子吃过年夜饭,吃饭前还偷偷摸摸拿手机查过对老人的祝酒词,很认真地背下来了。
吃完饭,就到了给压岁钱的时候了。以往傅家就两个人,傅青三十多岁,给压岁钱也不合适。可今年不同,又多了个谢颜,才二十岁,无论是傅爷爷还是傅青都比他大太多岁数,把他当小朋友看。
谢颜吃饱了饭,就自己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抿可乐喝。
傅青朝他招招手,说“过来。”
谢颜不明所以,放下杯子,走到傅青面前,问“怎么了”
他看到傅青拿出一个红灿灿的红包,双手递过来,说“小谢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平安健康,开心幸福。”
谢颜怔了怔“我都二十岁了”
傅青笑笑,揉了他的脑袋一下“二十岁怎么了,永远比我小十二岁。”
谢颜“哦”了一下,将红包紧紧捏在手里,大约是太过用力的缘故,掌心都沁出汗水了。他一贯少言寡语,连情绪都比别人少,所以对人待物格外冷淡,以往看到这些仪式性质的事都觉得很没有意义,甚至不屑一顾,现在却为此欢喜。
他没有收到压岁红包的经验,想了片刻,才稍稍仰头“谢谢哥哥。”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小,又才喝了酒,嗓音不复从前的清朗,说“哥哥”这两个字时格外多了丝软和甜。
傅青有些疑惑,谢颜都二十岁了,人类二十岁已经是青年了,可小谢怎么比幼崽还可爱
他顿了顿,才说“现在不要拆,今晚睡觉的时候记得放在枕头下面压岁。”
傅爷爷听到这话,酒也不喝了,朝这边嚷嚷起来“小谢你过来,爷爷也有压岁钱给你,我比阿青的岁数大,该拿我的压岁。”
可兴许是年纪大了,傅爷爷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自己提前准备的红包,但现在已经吃完了饭,索性将傅青一个人丢下来收拾桌子,将谢颜带进自己的屋子里找红包去了。
傅爷爷翻了好一会儿,才在抽屉的角落找到一个盒子,直接往谢颜的怀里塞。
谢颜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块翠绿的翡翠,雕刻成了弥勒佛的模样,水头很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傅爷爷很得意地解释“这是我在阿青出生的时候买的,和阿青那个是一对儿。可惜他不争气,这块翡翠一直没主,在我的抽屉里待到现在。”
即使谢颜对这些珠宝的价格再不清楚,也能看得出这块翡翠价值不菲。
可惜傅爷爷没给他推拒的机会“在一块吃了年夜饭就是一家人了,早晨不是还说过以后要学着剪窗花给家里贴,到晚上就不认账了”
谢颜说不出辩驳的话,硬生生没能再还给傅爷爷。
他迷迷糊糊地以为,这本该是属于傅哥的亲兄弟的,可傅爷爷再没有别的孙子孙女出世,后来傅青也没有别的值得带回家,一起过年的亲近兄弟,所以傅爷爷才把这块翡翠送给了自己。
太珍贵了,以谢颜浅薄的人情世故来看,都知道不应该收。
可他本能地很想要。
谢颜拿起盒子,指尖在碰到翡翠表面的时候颤抖了一下,很冰。
他轻轻点头“谢谢傅爷爷。”
傅青没在意他们爷俩在里头干什么,他收拾完桌子,看到谢颜穿了件灰色的卫衣,双手搁在脑袋下面,半躺在沙发上,半阖着眼,目光似有似无,对着电视机上的春节联欢晚会发呆。
应该是觉得无聊了。
傅青心里微微一动,朝谢颜那边走了过去,拍了小朋友的脑袋一下“走,带你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