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稚和陈就结婚的第二年,年中, 彼时之纯和有真还未降临, 他们也并未将要孩子的计划提上日程,陈文席是在那时病的。
身体功能不健全, 镇日都需要别人料理才能维持日常生活,陈文席在这样的日子下,脾气越发暴躁。这场意外, 无论是萧静然的离世亦或是他自己的受伤, 都让他的心境变得更差。
保姆和陈就提过好多次, 有好几回都坚持不下去了, 动辄要忍受陈文席的辱骂, 时不时被他拿东西砸, 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 保姆多次向陈就提出辞职。
若不是陈就给的工资高,一次又一次提升待遇, 这份工作或许早就没人愿意做。
那年年中的时候, 暑期正热,陈文席的身体急转直下,一天比一天更不好了。
没了叱骂保姆的力气,东西吃得越发少,体重也锐减。
陈就着人给他检查, 里外查了一通, 医生对他直言“您父亲的身体不太好, 肺部的癌细胞扩散极快, 半个肺都已经黑了,要治疗怕死很难。”
陈文席爱抽烟,哪怕是下半身不能行动以后,仍没有戒烟。
保姆也没办法“我不让老先生抽烟他就要发好大脾气,上次我把他的烟和雪茄收起来了,他生气,把房间里东西砸得满地都是,一直骂骂咧咧。我不给他买烟买雪茄,他就不肯吃饭”
陈就没责怪她,只说了解。这些日常,保姆都向他汇报过。
苦闷的生活让陈文席加速成为了老烟枪,一天从早到晚,烟不离手。他抽空回去的那一次,陈文席在房间里抽烟,整个房间里烟味弥漫。
他不过劝阻了一句,陈文席就大发脾气唾骂他,污言碎语不堪入耳,直说他翅膀硬了,会赚钱了不起,不把自己的老子放在眼里。
和几近失去理智的人没有道理好讲,当时陈就淡淡对他说“你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垮。”
陈文席吼他“我死不死又怎么样你不是早就盼着我死吗就算不死也会被你这个不孝子气死”像是面对仇人一般放狠话,“我就算死也不用你管”
离那会不过才一年不到,这便来了。
陈就安排陈文席入院治疗,能治一时算一时。对这个父亲,他说不清怀抱着怎样一种感情。孺慕之情没有。从小到大,陈文席不在家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长得多,也不怎么管他,只偶尔问一句他的学习情况。都说父亲是儿子的榜样,陈文席却并没有做好表率,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本该高大的父亲形象也毁了个彻底。
从他留学开始,阻断他的经济来源逼他就范,再后来,陈文席遇到的不顺多了,失意让他失态,和萧静然不是吵就是闹,再无安生。
出车祸后,暴怒、狂躁、抽烟上瘾,将仇恨投射到了他这个儿子身上。
陈文席癫狂扭曲的样子,已经让他忘了前半生那个不太亲近但尚算庄严的父亲。
面目模糊,物是人非。
陈文席重病这事,陈就知会了冬稚,但没让她去医院。
变质的关系就像破碎的玻璃碴子,硬要捡起来,只会被碎片扎破手。
没有这个必要。
治了大半年,在冬天来临的时候,陈文席走了。
接到病危通知那天,陈就和冬稚驱车赶回,去医院见陈文席最后一面。
单独病房里,陈文席周身都是仪器,无法抵挡的疼痛让他衰老苍白。
陈就在他床边,父子俩没怎么煽情。
陈文席问他“你是不是很恨我”
陈就摇头“我不恨您。”
“那你为什么不肯接家里的班”
“我不喜欢做生意,那不是我的志向。”
“你现在的公司还不是生意”
“那不一样。”
“当初我如果不那么强硬地逼你,你会不会”
“方式虽然是问题,但根源不在这。不论怎样我都不会答应。”陈就说,“我还是会坚持我真正想学的。”
陈文席用浑浊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情绪复杂。几秒后,他问“你妈走之前跟你说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直接宣布死亡。我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那时只对陈文席说了萧静然的死讯,更多的他没说,陈文席也没问。直至今天,陈文席才提起。
陈文席沉默了好久,期间呼吸变重,心跳也加快,但还是慢慢平静下来。
他忽然对陈就提出“她来了吗”
只消一秒,陈就便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冬稚。
陈就点了点头。
“我想见见她。”陈文席说,“你让她进来”
陈就默了许久,半晌才转身出去。
没有替冬稚做决定,陈就把陈文席的话转达给等候在外的冬稚。
“我爸想见你。”他说,“你愿意的话就见一面,不愿意的话就不要进去了。”
冬稚抬头,伸手在他疲惫的眼下抚了抚,“没事,见就见吧。”
两人一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