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府,栊翠庵。
轩敞整洁的小院内,那随风摇曳的柳树下的石桌前,一袭杏黄折枝玉兰刺绣缎面裙裳的迎春端坐于石凳之上,纤纤素手捏着一颗云子,正与一袭道袍的妙玉师太对弈。
一旁的几案上,茶盅冒着热气,袅袅升起,黛玉、宝钗、宝琴、惜春、湘云、以及邢蚰烟三三两两的围坐一旁,素手捏着一柄蒲扇,眸光熠熠的看着两人对弈。
如此宁静祥和的画面,好似一幅静谧宜人的画卷,端是如诗如画。
同在王府,妙玉这般才华馥郁,品位高雅的人儿自然也就引得黛玉几人注目,偶尔之时,黛玉几人也会来栊翠庵闲坐片刻。
正此时,丫鬟走了进来,凝眸看了一眼妙玉,玉容上带着几许不自然之色,禀道:“姑娘,王爷来了。”
妙玉闻言,捏着云子的素手一顿,平静的心儿顿起涟漪。
那强人,每回来她这儿都是以往也就罢了,如今府里的姑娘们都在这儿,若是让人瞧出了些什么,真真就是没脸见人了。
“哟,姐夫过来了,估摸着是来尝妙玉师太的茶艺的,咱们倒是赶巧了。”湘云听见水溶过来了,眉眼弯弯的,心儿见着欣喜。
对于水溶偶尔会来栊翠庵品茶一事,她们这些人也都知晓一二,毕竟尝过妙玉的茶艺,确实非凡。
黛玉那双烟雨明眸微不可查的看了妙玉一眼,两弯罥烟眉微微轻挑,芳心暗啐了一声,道:“云丫头说的极是,妙玉师太茶艺精湛,端是不凡,哥哥好这一口儿,倒也正常。”
这话说的,看似是夸赞妙玉的茶艺,只是听着总不大对劲,似是意有所指。
宝钗抬眸看了一眼黛玉,眸光闪了闪,暗道:“林丫头到底是心思灵敏,瞧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其实对于水溶来栊翠庵品茶一事,府里的人大抵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深知水溶之人就知道他并没有什么爱喝茶的嗜好,而来此所为何也,瞧瞧妙玉这清俗的容貌就可知一二。
只是话虽如此,这没证据的事儿,自然不会胡言乱语,更何况就算是有了证据,宝钗也会视而不见。
有时候啊,要学会装聋做哑,旁的不说,宝钗敢肯定元春是知晓此事的,但你见她可曾表露出什么来?
装聋作哑,这也是后宅之道。
没想到,黛玉也瞧出了其中的门道来,眼下还夹枪带棒的点了出来,真真就是那尖酸刻薄的林妹妹。
妙玉显然也听出了黛玉话中的异样,抬眸对上黛玉那清澈的明眸,那双清丽的眸子微微蹙了蹙,芳心大感不妙。
虽说妙玉与黛玉相交不深,但因着老乡的情分,天然就有一股亲近,又同是性情高傲的人儿,大抵还是能了解黛玉的某些想法。
想来黛玉定是猜到她与王爷不清不楚的事儿,一时之间,倒让妙玉心虚起来。
此时的迎春心思不在棋盘上,扬着螓首看向院门,柳叶细眉下的明眸盈盈如水,心底涌起一股欣喜。
少年深深的刻进她的心中,眼下满心满眼都是少年的身影。
至于邢蚰烟,垂着螓首默然不语,也不大关注那即将到来的少年,但心儿却不同寻常。
不多时,水溶走了进来,瞧见满院的珠翠,清秀的面庞不由的一怔,须臾间,便笑着说道:“都在呢。”
他从都督府离开后便径直回府,想着时间还早,便来栊翠庵讨口茶水润润嗓子,倒是没想到黛玉、宝钗她们皆然在此。
怎么说呢,原本偷偷摸摸的也就罢了,眼下倒是有些被抓正着的尴尬。
黛玉素手捻着垂在玉肩上的一缕青丝,凝眸看着少年,两弯眼睫轻轻颤动,轻声道:“哥哥的意思是我们不该在此?”
怎得,是觉得她扰了兴致?
哼,这坏哥哥,想着她的好的时候便哄着她做那些个羞人的事儿,可一转头,把人都抛诸脑后去了。
果然是不比其他姐姐妹妹们香,往后休想再哄她。
水溶笑了笑,说道:“颦儿这是哪里话儿,妙玉师太茶艺非凡,大家伙正好尝尝。”
这时,贴心的宝钗招呼道:“姐夫,茶还在煮着哩,姐夫先过来坐一会儿,瞧瞧二姐姐与妙玉师太的对弈。”
黛玉见宝钗插科打诨的,轻轻哼了一声儿,这宝姐姐,就惯着他吧,
不过黛玉没想着挤兑的少年难下台,也就是一时忍不住,多说了那么一两句而已。
至于妙玉师太这个出家人其实妙玉师太与她的身世颇为相似,皆是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且又是老乡的,并无什么反感之意。
更何况,早就知晓哥哥那花心的毛病,既然喜欢上了,这些事儿也就只能随波逐流,只要在哥哥心里有她,旁的计较起来也显多余。
毕竟,她自个都是半斤八两的。
水溶凝眸看了一眼小性儿的黛玉,目光微微闪动,瞧,林妹妹的小毛病又犯了,惯是爱拈酸吃醋的,
只是此时可不是教训黛玉的时候,于是借着宝钗的话儿顺坡下驴,迈步上前后,落座在黛玉身旁的小几凳上。
黛玉见少年落座在自个的身旁,那双烟雨般的眸子白了少年一眼,水嫩的唇角微微勾起,也不说话儿。
水溶见状心知肚明,黛玉虽然爱使小性儿,可也是最好哄的一个人,稍稍表露出些细节来,便能让她转嗔为喜。
说起来,黛玉倒是有些恋爱脑的性子,但凡她上了心儿,便是掏心掏肺的待人好。
这会儿,迎春与妙玉两人也回过了心神,注意力皆然是放在棋盘上,纤纤素手捏着云子继续对弈起来。
所谓观棋不语,几人默不作声的看着迎春与妙玉对弈。
水溶环顾一圈,目光微微一动,朝着黛玉的方向偏了偏身子,低声问道:“颦儿,怎得不见三丫头。”
原先还以为大家伙都在,倒是没注意探春不在此处。
黛玉白了少年一眼,轻声道:“三丫头忙着不得闲哩,哥哥若是念着三丫头,不妨去秋爽斋坐坐。”
水溶闻言了然,王府里,宝钗、可卿、探春三人各管着一摊事儿,其中又以探春的事儿最多,忙着倒也正常。
黛玉回了少年的话儿,美眸熠熠的看着棋盘,忽而娇躯一颤,皙白的脸蛋儿上微微一热。
“林妹妹,怎么了?”宝钗察觉到黛玉的异样,凑上前低声询问起来。
黛玉提着蒲扇遮了遮微红的脸蛋儿,清丽的眉眼见带着几许慌乱、羞涩,轻摇颔首道:“刚刚有一只虫子咬我手了。”
宝钗闻言点了点螓首,说道:“这季节儿,虫子是多,还是要防范一二,我那儿有驱虫的香儿,待会给你送去一些。”
这一点倒是提醒了宝钗,不光是黛玉那儿,其他人那儿也都要送去一份,尤其是大姐姐和北静太妃那儿,防范于未然。
黛玉轻“嗯”了一声儿,倒也没再说什么,蒲扇遮挡的那张清丽的脸蛋儿上浮上一抹淡不可察的红晕。
她哪里是被虫咬了,分明是那人偷偷摸摸的戳了戳她的手儿。
没想到,院内这么多人儿,少年居然敢这般的大胆,让黛玉心中是既羞又恼的,两弯罥烟眉下的明眸“狠狠”的瞪了少年一眼。
不多时,棋局已定,虽说妙玉才华横溢,然而迎春是专精于棋艺,专业不同,最后还是迎春获得胜利。
这会儿,茶也已然煮好,将石桌收拾了一番后,妙玉便奉起茶来,杯上镌着“杏犀斝”三个隶字的茶盏给了黛玉,镌着“分瓟斝”的给了宝钗,而其他人也都是那些古玩奇珍。
至于水溶,自是专用的绿玉斗。
宝琴细细抿了一口,不由的夸赞道:“还是妙玉师太这儿的茶好,吃起来比旁的都要轻淳许多,用的是什么水煮的。”
显然宝琴也知道茶的品质在于煮茶用的水儿,只是分不清用的是什么水。
水溶偏眸看着宝琴那张青春活泼的小脸儿,说道:“妙玉师太煮茶用的水是梅花上收集的陈年雪水,拢共也没有多少,便是我来之时,也甚少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