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里,元和刚走,荣禄就来了,他直接进了懿安所在的内室,恭敬的坐在一旁。
懿安闭着眼睛,慢悠悠的问道:
“你怎么看?”
荣禄很是沉稳的答道:
“全凭太后吩咐。”
懿安这时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嗔道:
“你就不能给我拿个主意?”
荣禄听到这一句,却刷的一下起身跪下:
“臣,臣不敢!”
荣禄跪在地上,颈脖子后面都冒出了冷汗,太后威仪日盛,他越来越摸不准她的心思,这究竟是句玩笑话,还是敲山震虎,警告自己?他拼命回想,这段时期自己并无出格的举动,对家里人也是一如既往约束好了,回想了一遍并没有任何纰漏,这才略微安定了一些。
只听懿安貌似无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好了好了,起来吧。”
她语气里并没有任何不悦,荣禄心里才偷偷舒了口气,谢了恩,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做到椅子上,屁股却只敢坐了一半。
懿安又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荣禄不敢直视圣颜,只敢将视线定在懿安的衣襟上,懿安今日穿的是一件宽袖大裾的团寿纹氅衣,外面套了一个如意云头领,胸前挂了三盘朝珠,每颗珠子都圆润光滑,碧绿清澈,是极品的帝王绿翡翠。
荣禄盯着衣襟上纹着的万寿纹,只觉得煌煌不可测的天威扑面而来。
“你啊,我还不知道么,锯了嘴的葫芦,”懿安淡淡说了句,语气却并不像责骂,反而像亲昵的夸赞,“不过,你办事,我最是放心不过。”
荣禄谦逊的垂下头,不敢应是。
懿安也没指望他回答,接着说道:
“不过这阅兵,倒给了我一个难题,”懿安语气里有着淡淡的烦恼,“若是醇亲王还在,他倒是个好人选,身份尊贵,又是皇上的亲父,这样的人物,代天阅兵是最好不过了。”
他这一去,倒真不知道找谁好了,其他几个王爷,既无名声,又从未掌过军事,陡然派他们去阅兵,反而让有些人生出不该有的想法,那就不美了。
懿安又瞥了瞥眼前的荣禄,想来想去,竟然没人能比眼前这位更合适了。
不过他离了京,谁来保护自己?懿安气闷。
难道就只有放皇上去阅兵?万一他借机和北洋水师勾搭起来……
李居正是个能人,最识时务,从她一步步将李居正提拔起来,他就一直忠心耿耿,对她身边的李玉盛都恭恭敬敬,她倒是放心李居正不会猪油蒙了心去站到皇上那儿去,不过这皇帝阅兵,总归是意义不一样,天子出巡历来最能收揽民心。
懿安烦闷的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容我再想想。”
荣禄小心翼翼的跪在地上退安,懿安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让他退下了。
荣禄走到宫门处,侍卫们齐刷刷的跪下,恭敬的口称大人,荣禄这时才找回一些人上人的气势,也嗯了一声,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
侍卫们不敢拦他,他是太后身边第一亲信,这宫里的侍卫都是太后一手提拔的,自然是知道这里边的弯弯绕绕,所以皆对荣禄恭敬不已。
荣禄看到这拱卫宫廷的禁军,不由得想到自己,他们羡慕自己得到太后宠信,他却羡慕他们无知!曾几何时,他也如这些禁军一般,以为太后慧眼识英雄,看出了自己其实内有才干,所以提拔了自己。既得了太后赏识,他就要对得起这份恩宠,因此削尖了脑袋,也要挣出一个人五人六来。
没想到,这不过是上位者的手段。
那年,懿安怎么说来着?
自己那时还年轻气盛,懿安当时貌比花娇,两家人从小是邻居,其实他小时候就暗自欢喜她了,但是后来她却进了宫。
接着自己拼了命进了工部,却在芝麻大点的官位上兜兜转转。甚至还屡犯错事,得罪了顶头上司。
然后她就突然出现了,一路提拔自己到了步军统领。
他当时欣喜若狂,心中竟然生出难以启齿的隐秘痴望,懿安看出后,第一次在他面前大发雌威,她说什么?她说:
“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又没几分本事,倒还真□□想吃天鹅肉了!若不是我,你能有今日?恐怕还在工部打转!”
荣禄的心那时就一点点碎了,她亲手给了他希望,又亲手打碎他的脊骨,他是个什么?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不过是个投靠后党的奸臣。
是啊,没了她,他还能怎么办?打回原形,回到工部?权势最是动人,他回首才发现,事到如今,让他放弃号令千军的权势,比放下她还难。